晨光熹微中，绿荫草地上，一群女孩在足球场奔跑的身影闪烁着快乐的光华，专注的神情浓缩着无畏的精神。她们在快乐的氛围中练球，仿佛夺冠的欢呼声还未褪去，依然在耳畔回响——

(资料图片)

4月16日对她们来说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。那一天，乡村校园女足圆梦行动——2023首届追风联赛全国总决赛在浙江省黄龙体育中心体育场落下帷幕，宣威市西宁街道靖外明德小学的女足荣获2023首届追风联赛总决赛冠军，12岁的“追风女孩”杨檬当选总决赛“最佳球员”。

这座沉甸甸的冠军奖杯，是明德小学的荣耀，宣威人与有荣焉！

一支大山里的乡村小学女足队伍，怀揣梦想一路过关斩将，最终问鼎全国冠军，她们是如何在追梦路上奋力奔跑的？

梦想——希望学生在学校踢上快乐足球

由5所农村小学撤并而成的宣威靖外明德小学坐落在一处山沟中。从宣威市区出发翻过一座山，驱车40分钟便到达学校。

走进明德小学，在教学楼正前方，“以体树人——享受乐趣、增强体质、健全人格、锻炼意志”几个红蓝相间的大字尤其显眼。

简单的几个字，无声地述说着师生践行“阳光体育、阳光师生、阳光人生”追梦路上不平凡的历程。

2008年，27岁的雷应飞成为明德小学的校长。他刚接手学校时，给高年级的学生组织了一次军训，结果一些学生在军训结束后出现感冒症状，加之撤并成立新学校，很多学生不适应，一有摩擦就打架，不少学生性格孤僻、不爱说话，还有学生出现吸烟等不良行为。雷应飞了解后得知，学校有1000余名学生，三分之二需要住宿，有一半多是留守儿童，父母长期在外，孩子们对亲人的思念之情难以排解，成长路上的许多困惑无法解答。

“这些现象让我感到学生平时运动时间少，精力需要释放，行为习惯也需要纠正，进一步思考后觉得学生需要运动和锻炼。”雷应飞坚信，运动不仅可以让学生释放压力，找到一种与外界沟通的方式，还可以提高学习效率。

就这样，每天的晨跑和下午的课外活动成为学生的必修课。此外，篮球课也开起来了。后来，学校篮球场地已无法满足学生的运动需求。雷应飞希望找到一项易普及、适合乡村学生的运动项目，选择足球再合适不过了。

“希望学生在学校的每个角落都能踢足球！”

话虽这样说，但对于明德小学来说，开展校园足球运动却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“孩子们，这是什么球？”

“这是皮球。”老师拿出一个足球问学生，从来没见过足球的高年级学生异口同声地回答。老师笑了笑，那笑里饱含了心酸。

明德小学的足球课就从学生眼中的“皮球”开始。

学校没有场地，雷应飞带着老师把学校旁的一块空地改造成沙地，后来沙地被收回，老师就改造自己的菜地，铺上沙粒就成了“足球场”，学生就在这里练习传球、射门等球技。临时“足球场”有了，“教练”从何而来？

“我们学校所有老师都是体育老师，学生的足球课是语文、数学、科学、美术等老师教的，就连校长也要上其他课还要上足球课。”明德小学副校长顾培英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多少有些唏嘘。

当时，学校的老师除了正常上文化课之外，还要学会至少一项体育运动项目，要么会打篮球，要么会踢足球，要么会打乒乓球等。总之，有技术的老师先上，没有技术的从零开始学，学会了再来教学生。

2014年学校刚组建足球队时，只有13名学生报名参加，老师便动员一些适合踢足球的学生参与进来，遭到学生家长的反对。“娃娃不以学习为主，踢什么球？”在学生家长看来，踢足球是城里孩子的“特权”，乡村孩子不适合参与这项运动。

“虽然练习足球会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减少，但能让孩子变得专注和自信，学习效率会提高。”在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导下，一些家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勉强答应孩子练习足球。

事实让一些家长消除了顾虑。开始踢球后，突飞猛进的不仅有孩子们的球技，还有他们的学习成绩。

踢球让孩子们有了更多的朋友，打架、抽烟的现象逐步消失，生病的学生也少了。孩子们也更愿意把心思放在学习上，文化成绩大幅提升，以前学校一些科目考试成绩平均分只有七八十分，现在提至九十多分，在宣威市乡村小学中居于前列。

“你们互相对踢，面对菜台反复练习，今天的练习就在这里进行。一、二、三，开始。”随着老师的口令结束，孩子们熟练地练起球来。

站在菜台上如何练球？对于城里的孩子而言，难以想象，但对于明德小学的孩子而言，已是惯例。

随着踢球的孩子越来越多，学校男、女足球队队伍也慢慢壮大。菜地改造成的“足球场”已不能满足孩子们的需求，学校的跑道、水泥地上，随处可见孩子们踢球的身影。学校旁边有一个大约1500平方米的集市，不赶集时，这里就成了孩子们苦练“内功”的好去处。

2016年，学校如愿申报成为“全国校园足球特色学校”，也是宣威市第一所足球特色小学。雷应飞和体育老师一起赴北京参加培训，回校后再把比赛规则和基本球技教给其他老师。

尽管场地简陋、设施设备不专业、“教练”非“科班”，但孩子们怀揣着有一天能把球踢出大山的梦想，每天练得不亦乐乎。

追梦——足球带给孩子快乐与自信

女足追梦，百折不挠。

足球这项运动，特别是女子足球的开展，在这所乡村小学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广泛推广。对于孩子们来说，足球运动带来的快乐与自信，成了学习生活中的一种享受。

“优中选强只是为了让孩子们有更广阔的舞台，我们真正要做的是全员体育。”雷应飞坦言。明德小学把一群在踢球上具有优势的女孩组织在一起，成立校队，参加各种各样的训练和比赛。学校还有年级队、班级队，班级队里每个女孩都是队员。

要在竞技场上有所作为，加大人力和物力的投入，往往能够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。相比城里的一些学校，偏居一隅的明德小学先天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和资源。

2016年，学校足球队代表宣威市首次外出参加曲靖市首届青少年校园足球赛，结果不尽如人意，男队获得第三名，女队则是倒数第一。“参赛时满怀信心，觉得至少可以捧一个奖杯回来，没想到女足是这样的结果，犹如当头泼了一盆冷水。”对于从数学老师转为足球教练的钱国万来说，第一次比赛的场景历历在目。

代表宣威市参赛的意义，对孩子们来说还比较模糊。但这场比赛让她们第一次站在绿茵场上，第一次穿上专业球鞋，第一次体会到成绩不如意时的难过。

这次比赛的失利让老师和队员失去了信心，打起了退堂鼓。雷应飞的一席话让他们下定重整旗鼓的决心，“把这次比赛当成一次锻炼，带孩子们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比什么都强。校园体育不仅仅是为了比赛，更是为了让孩子们能走得更远。”

很快，师生从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。

抱着改变窘境的心态，雷应飞带着10名老师前往丽江一所小学“取经”。这所小学为很多俱乐部输送过人才。4天的参观学习，老师恍然大悟，“原来我们训练学生的战术欠缺”。

总结经验，重燃激情。

上午7点10分至8点10分、下午4点半至5点半，孩子们训练，老师全程陪同，鼓励与引导声伴随。晚上10点，孩子们睡了，老师就开起“茶话会”，根据孩子们的近期表现、出现的问题展开讨论，会议的主题往往就成了第二天和孩子们聊天的话题。球员间关于足球的讨论也不绝于耳，从谁踢得更好，到赛前严谨的战术讨论，孩子们较真的话语常常充斥在球场的每一个角落。老师还自编校本足球教材，从实战到理论找到一种契合的训练方式。

“当时，我们就是憋足一股劲要让女足出成绩，大家劲都往一处使。”钱国万感慨道。

凭借顽强的毅力，2018年至2019年，学校女足参加曲靖市校园体育联赛均获季军，2020年至2022年夺得三连冠；2023年，女足参加云南省校园足球总决赛获季军。

不曾忘记，在2020年第一次夺冠时，领队的老师和参赛的学生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。这场胜利，明德小学等得太久。

那一刻，种种心酸和甜蜜交织在心间。第一次踏上学校人工草皮足球场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师生眼前。

2020年底，学校用了多年的沙地足球场终于变成人工草皮足球场。期盼多年的绿茵足球场就在眼前，兴奋的不仅是学生，老师们也难掩心中的激动。

“学生要么在草地上奔跑，要么踢球，要么躺睡，久久不愿离去。校长还让老师推迟上晚自习的时间，好让师生尽情享受期盼已久的美好时光。”钱国万永远记得学生第一次踏上人工草皮足球场时，眼里的开心和奔跑时的享受。

“我们终于有了跟城里一样的足球场，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带领伙伴们拿回一块金牌。”女足队长赵钒西说道。

多次比赛，让老师有了更深刻的领悟：“让学生踢球，并不是想把学生往职业队送，让学生能在踢球的过程中感受到快乐，培养出自信，比什么都好。”

确实，如老师所言，学生在踢球的过程中找到了快乐。

五年级的学生张恬宁踢足球已有3年，每次放假都不忘带一个足球回家。“这3年来，孩子每次放假回家，做完作业后就是踢球和做家务，很少看电视和玩手机，孩子说每次放假回家都过得充实。”孩子的变化，张恬宁的母亲陈月娥看在眼里、喜在心里。

“自从参加足球训练，整个人自信了起来，平时不善言辞的我会踊跃发言，责任心更强，老师们都说我的内心世界被足球打开了，家人也说我变了一个人。”学生刘越自信地说。

“足球带给我们很多快乐，从开始的不喜欢到喜欢，再到一发不可收拾，我会一直坚持下去。”参加过多次比赛的女足队员雷瑞祺感言。

圆梦——让孩子看到更大世界

付出，终有回报。

2021年5月，学校女足参加“追风联赛”西南片区比赛夺得亚军，获得参加该赛事全国总决赛的入场券。

球员和教练时刻为总决赛准备着。等了2年，终于等到总决赛的到来。

2023年4月13日一早，领队雷应飞、教练钱国万、生活老师赵贵芹带着女子足球队12名队员出发前往杭州参加总决赛。他们从昆明乘机，12名队员里面有11名是第一次坐飞机。为了不耽误学习，在飞机上，孩子们无暇领略窗外独特的风景，而是埋头做作业。

“追风联赛”前期吸引了全国35支乡村校园女足队参赛，经过此前3大片区、71场片区赛的比拼，来自贵州、新疆、江西、湖北、安徽、云南的6支球队脱颖而出。经过两天时间的小组赛和半决赛，明德小学队和贵州省毕节市大方县对江镇元宝小学队争夺冠亚军。

4月16日，经过激烈比拼，明德小学队以3∶1击败实力强大的元宝小学队。明德小学队队员杨檬4场比赛共进了5个球，当选“最佳球员”。

终场哨声响起时，雷应飞在看台上高兴得大声呐喊：“我们是冠军！我们是冠军！”球员们喜极而泣跑去和教练相拥。

那一刻，激情，在胸中激荡；汗水，在赛场挥洒；旗帜，在四周摇曳；呐喊，在耳畔回旋。

孩子们有机会走出大山，看看外面的世界，这种经历的意义或许远远超过足球本身。“当看到孩子们夺得冠军，比我自己登上领奖台还高兴。大家太不容易了。”雷应飞述说当时的心情。

“决赛上半场，看台上为对手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，我们心里慌，都没有发挥好。下半场休息时我们的偶像中国女足球员王霜姐姐来观战并鼓励我们，大家拼尽全力越战越勇，最终赢了。我们靠的是意志力和对冠军的渴望。”忆起比赛，杨檬激动又自豪。

那一夜，杭州的春风很温暖。孩子们吃完烧烤卸下兴奋与疲惫，踏实地睡了个好觉。

4月17日，明德小学女足凯旋，宣威全城相迎。

这次夺冠，虽然是对孩子们最好的回报，但这既不是终点，也不是起点，而是成长中努力拼搏的一站。孩子们依然在奋斗。

学校办公区一楼一间宽敞的荣誉室里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、奖牌，最高最大的那座奖杯正是这次征战所夺，置于众多奖杯的中间。时不时有学生来看看这些“战利品”，或凝视或抚摸，耀眼的光芒激励他们不放弃梦想。

巍峨群山下，大山里的校园，激情在燃烧。

下课铃响，不同年级的学生齐刷刷冲出来跑向球架。教学楼旁边一个棚子里的开放式器材架上摆放着足球、篮球等球类，学生跑到球架前随意取拿，足球场、教学楼墙边都是他们练球的身影。

此时，笑容挂满他们的脸庞，整个校园充满了生机与活力。

足球给予的陪伴与信心，正带着这群乡村孩子走向远方。（李琳娥 陈泓洁 耿家宏）

记者手记：

山里娃的出山之路

李琳娥

一个深居大山、缺少优秀师资、设施设备简陋、三分之二学生寄宿、一半多学生是留守儿童的乡村学校，足球有校队、年级队、班级队，每学期举办校园足球赛，踢足球已成为全校师生喜爱的一项运动。学校女足不仅在市里参赛多次卫冕，还夺取全国冠军，在校园足球中走出了一条出山之路，有点让人难以置信，但这却是一个不争的实事。

对于农村学生来说，足球运动是新鲜的，要想踢好更不容易，要想出成绩，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汗水。山村里的师生在绿茵场上交出一份精彩答卷，一些做法值得学习借鉴。

这里的足球教育是快乐的。足球让孩子在规则中懂得自律，在刻苦训练中收获坚忍，在激烈竞争中明白拼搏，在看球赛时认识世界。孩子们强身健体的同时也增长了见识，身心得到全面发展。

这里的足球教育是温情的。校园足球发展的这些年，师生间如同父母和孩子间的情谊与爱一直在大山深处回荡，让人感动，也倍感珍贵。这份温情温暖了孩子们的心，弥补了与父母长期分离缺失的关爱，也温暖了孩子们的心灵。

从中我们不仅能看到孩子们奋发向上的精气神，而且能看到孩子们逐渐走出大山，走向更广阔舞台的脚步。